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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不错啊,各位长官!
伊险峰 荒诞笔记
去年
要辨认一个地方是否粗鄙、残忍、被污染,那你就看这里的语言是否粗鄙、残忍、被污染。

01

有一天看到一个词,叫“婚驴”,脑袋嗡一下,这是什么?如何会产生这么恶意的文字?它有点像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此之前,粗鄙的语言一日多似一日。大多数人都从瞠目结舌到容忍到随波逐流了,像“屌丝”这种词,最初我们开会时大家都张不开嘴说这个词的,后来假装成了现象,就都会咬得又准又狠地吐出这两个字。再后来,各种逼都不在话下了,这种文明交流中所不能容的,不管男生女生不管什么会上,大家都谈吐自如,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后来出来一个词叫“逼格”,它竟然不是骂人话,你知道吗?我们前面说的词在很多语境里都是骂人话,至少带有强烈的歧视性——你会说有些人用来自嘲,这其实更残忍,因为自我矮化也是歧视的一种。

说到“逼格”的时候,它不是骂人话了!你说这堕落的。说文字有阶级性,意识形态化,不足信,但如果粗鄙语言必定是对应着一个粗鄙的人群,我觉得这就没错。在这一点上,粗鄙倒是称得上准确的,它就是现如今粗鄙人生的一种自然反应。

因为各种粗鄙的词大都来自于民间,这个结局总是会被怪到唯流量是图的自媒体身上,仿佛资本操纵着流量又犯下一宗重罪。百多年来,与知识民主化潮流相伴而来,语言简化和平民化是大趋势,人人都可以在语言上创造属于自己的风格,原来的精英主义风格消散,这也正常。但简化和平民化未必等同于粗鄙,还有一些文学,看似粗鄙,其实极为精细,比如王小波。如果不谈文学,谈田间地头的笑话,那和“逼格”也不一样,这其中可分辨的有挺多,归纳来归纳去,只能说我们相当不幸,如今日渐主流的语言风格就是实实在在的粗鄙本身。

粗鄙有自己的原因,还包括了一种荒诞的宿命感。

当年文明倒退,语言粗鄙化,三个有可能的原因:革命化的口号;农村包围城市的乡土文化,确切地说是流氓无产者的农村乡土文化包围城市和精英的乡绅文化;少教育一代,特别是少教育一代占社会总人口多——别人婴儿潮一代是跟着经济腾飞,顶多在年轻时空虚荒芜,到了中年立马中产,稳定代表资本利益和社会中坚,转眼成为各种新旧保守势力的中流砥柱(虽然寅吃卯粮三十年之后终归有点茫然)……我们这里婴儿潮一代影响发力晚,但一旦发力,从文化到文明,从庙堂到江湖,所过之处天翻地覆。宿命,就在这里。

02

我看秦晖教授的公众号,经常有一些莫名的字,比如“民煮”“舆论尖都”“陷正”“砖制”等等——这还都出现在标题中,内文里更是疤疤癞癞触目惊心。我以为秦先生文字是要留在历史中的,不用隔几百年,隔三五十年,有人翻起这些文字,会想那时候秦先生在忙什么?熟悉前朝旧事的人会介绍当年种种:先贤秦晖先生皓首穷经,与助理探讨到底是哪个词出了问题,是不是“民煮”改成“皿煮”就发得出来了,或者哈哈笑着得意,今天一遍而出,规避了所有敏感词……后人眼中,这得是一个多可笑的时代?怎么赞美看着也不踏实。有了“清风不识字”,还有脸说康乾盛世?这事,两个感慨,一是替前辈心痛,很多文章不能发布,沦落到自媒体来指点世人迷津,不止于此,还要时刻检点毕生所学到底哪些是敏感词不能公诸于世;二是觉得我们的知识共同体,自己处境倏忽间就已经给糟蹋到这一步了,这共同体把自己逼到这样绝路上,自己灰心绝望之余,真的不想想共同体到底哪里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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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险峰

出生于辽宁海丰张,满族。人生第一份工作是在沈阳铁路局,大部分时间都在做媒体,也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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