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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沃丁的记忆与追寻
曾梦龙 小鸟访谈
3年前
散文不在事实的表面描绘现实,而是倾听灵魂对于外界事实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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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异见

2 月 24 日,身在德国的娜塔莎·沃丁(Natascha Wodin)听到俄乌战争爆发的消息,哭了。对于她这样 1945 年出生在欧洲的战后一代,很难想象战火在这块大陆上重燃。她称,这是继柏林墙倒塌、新冠大流行后,第三件她此前认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各国媒体的采访和约稿向沃丁袭来,但她的文章和发言,和德国的主流意见有所不同,引发不少德国媒体和民众的批评。比如,她认为,虽然普京发动了一场野蛮战争,但如果之前西方采取不同行动,战争可能就不会发生。像德国统一后北约不会东扩的协议没有得到遵守,西方也没有处理好最初普京积极融入北约的意愿,等等。

她反对德国政府放弃二战后一贯执行的不为战争地区提供武器的原则,开始为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我无法理解这些武器交付的意义,它们只会导致战争蔓延,并可能以核灾难告终。我不明白政客们的战术与方法。他们没有尽一切可能防止最坏情况发生,而是不断升级危险。我认为现在帮助乌克兰的唯一方法是满足普京要求,书面保证北约不再东扩。”沃丁说

沃丁的母亲是乌克兰人,父亲是俄罗斯人,均是在德国的苏联强制劳工。她出生在德国战后的流离失所者营地,称从小在德国学校接受的教育是:苏联人侵略了德国,毁掉了一切,还夺走了德国人的半个国家。俄罗斯人是野蛮人、杀人犯。沃丁也因自己的身份遭到德国小孩们的歧视、驱逐和追赶。

“这些没落的第三帝国的小复仇者们,德国战争寡妇和纳粹父亲的孩子们,把我当成苏联人一样追赶驱逐。我是共产主义者和布尔什维克的化身、斯拉夫低等人,我是人民公敌,在战争中被他们击败了,现在要逃命。我可不想像南斯拉夫人的小女儿德舍米拉一样死掉,德国孩子们也驱逐她,后来有一天她掉到雷格尼茨河里淹死了。”沃丁回忆。

她觉得,俄乌战争以来,关于俄罗斯人的大部分言论都涉及这个古老创伤,唤起了她对俄罗斯恐惧症的记忆,令人不安和失望。“我认为绝对愚蠢的是不再演奏柴可夫斯基等俄罗斯作曲家的音乐。俄罗斯整个文化在被羞辱和践踏。俄罗斯人受到了口头和身体攻击,俄罗斯超市和餐馆遭到抵制。”沃丁说

沃丁称,战后这种对俄罗斯人的仇恨,到今天也没有什么改变。而且,相比德国人,乌克兰人现在更恨俄罗斯人,但有些反俄行动太极端。比如,在德国有抵制俄罗斯书籍的呼声,似乎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都在一些图书馆被淘汰了;因拒绝谴责普京,俄罗斯女高音歌唱家安娜·内特雷布科(Anna Netrebko)被一些歌剧院封杀;乌克兰作家奥克萨娜·扎布日科 (Oksana Zabuzhko)在文章中称,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俄罗斯作家与发生在乌克兰的布查惨案之间存在直接联系,认为俄罗斯文化里没有欧洲,没有人类特征。

“我当然不赞成普京,但我对那些说俄罗斯人不属于人类的乌克兰人也有意见。德国纵容乌克兰人的表达方式是问题所在。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我也不属于人类。希特勒曾试图消灭斯拉夫民族,让我害怕的是,德国正在给乌克兰提供一个类似平台,一些乌克兰人谈论俄罗斯人的方式与纳粹完全一样,非常危险。”

她认为,每个理智的人都会尽一切可能缓和紧张局势,但现在许多人在火山浇油、挑起冲突。德国作家、导演亚历山大·克鲁格(Alexander Kluge)说,一场战争永远不会因另一场战争而获胜,在战争中总是而且只有失败者。按他的说法,在任何情况下,你都可以找到一点,无论多么微小,可以从中建立理解。克鲁格的声音是她最近听到与自己声音完全一致的少数,是游行中的长笛。

由于俄乌战争,马里乌波尔(Mariupol)这个对许多人陌生的地名为人熟知,它也是沃丁母亲叶芙根尼娅·伊瓦申科的出生地。沃丁的外祖父雅科夫·伊瓦申科是乌克兰的破落贵族,因为革命信仰被罚流放 20 年,流放晚期是在俄罗斯帝国边缘的华沙。在华沙,雅科夫在一所高级文理中学当历史老师,收入微薄,但娶了一位意大利富商的女儿玛蒂尔达·德·马尔蒂诺。

1915 年,德军进入华沙,雅科夫一家获准返回马里乌波尔。当时,位于亚述海边的马里乌波尔是一个多种文化混杂的城市,有着乌克兰人、俄国人、希腊人、意大利人、法国人、德国人、土耳其人、波兰人,其中很多是犹太人。1917 年,俄国革命爆发,马里乌波尔的多个政治团体抢夺政权。5 年内战期间,这座城市的政权更迭 17 次。富裕的德·马尔蒂诺家毫不意外地遭到野蛮袭击和洗劫一空。

1920 年,沃丁的母亲出生,但内战几乎毁了整个城市。21 年后,德军占领马里乌波尔,旨在杀害斯拉夫人,给雅利安人提供生存空间的巴巴罗萨行动开始。马里乌波尔被占领时有 24 万居民,两年后只剩下 8.5 万人。大批乌克兰人在占领者的煽动宣传下来到德国,还有许多被作为强制劳工从苏联送往德国,称为“东方劳工”,沃丁的父母就属于其列。1956 年,沃丁的母亲自沉雷格尼茨河后逝世。当时,沃丁只有 11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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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梦龙

1993 年生,宜宾人,高中学理,大学学文,毕业于四川大学新闻系。2016 年毕业后一直做媒体,没赶上最好的时候,但也不是最坏的时候,关心出版、知识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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