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一个暑期的末尾，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一辆车久不使用，会变得无法启动。油箱是满的，但在漫长的瘫停中，电被耗尽了。这原不是问题，发动机日常运行会供应电力，使其源源不断。惯性打断，便带来意料之外的烦恼。我和朋友不得不向过路的车求助，一面打火，一面推车，步履维艰地向加油站进发。
这一年我常见到这样的车。乌鲁木齐居民镜头里，停了四个季节的车，火灾发生时，消防通道像积木一样围堵在一起的车，只是小区里、马路边也时常停着，沉默着，积攒了许多落叶与灰尘的车。再次试图上路，他们是否也会遭遇那样的窘境？我常常闪念。
过去三年，我们数次想象放开，数次失望，以至于“十年”这样的时间都被提上讨论。放开则来得突然，缺乏实感。对于许多人，意识到锤子真正落下，是当看到核酸亭被吊车抬走、地铁站健康码被撕下、“通信行程卡”正式下线的那一刻……这意味着，这一次，不再是用更强的管制来换取有条件的流动——人也不再因去过哪里、见过谁、核酸是否新鲜，而被认定是否危险、是否有罪。
回溯源头：2020 年 2 月 7 日，健康码的雏形余杭绿码正式上线；四天后，杭州版健康码启用，开启了“红、黄、绿”的区隔。由于寄生原本装机量就很高的软件（支付宝与微信），它的推广畅通无阻，之后半个月，健康码迅速被应用到全国 200 多座城市。
同年 5 月 7 日，中国最后一个县域降为低风险——那可能被视作过去三年的“数次清零”之一。但健康码并没有随之消失，同一时期，《个人健康信息码》系列国家标准出台，14 天便完成立项到发布，以实现跨地区的数据共通和信息互认。那是人们第一次产生疑虑：这样一个综合了个人身份、敏感生物信息、精确行为轨迹的治理工具，会不会永远存在下去？
如今，站在回望的视角，能够看到它确实至今存在，且衍生出“弹窗”、“灰码”、“场所码”等诸多变化；期间，不时有欲将健康码扩展成为市民码、“文明码”的试点；今年六月，还发生了郑州村镇银行储户维权被无故赋红码的事件。
这番混乱是如何产生的？在《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数据治理》一文中，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法学院教授许可引用了一句话：“国家通过技术之眼观察社会图像时，它看到的可能是自己的倒影”。
数据对于流行病研究和防治至关重要，但健康码的本质也是管控人的工具，个人“出行、复工资格的法定证明”。这时，他进一步解释：命令服从的权力运作、各行其是的地方割裂、控制优先的封闭体制、稳定压倒一切的极端思维都可能在科技外壳下，进到健康码之中。
“赋码”的行为正是体现。“赋”的权力成为方便的工具：维权被赋码、入豫即赋码、全域人员临时赋码……人因为不一的标准而受到限制。
通信行程卡则于同期出现，它通过电信基站判断个人位置，形成一个人 14 天内的行程轨迹。它的变形是曾让许多人都寸步难行的“*”号。今年 6 月 29 日，工信部宣布摘“星”。
12 月 13 日，行程卡正式下线，人们不禁提问，健康码是否会同样走入历史，以及这些数据将何去何从？
12 月 12 日晚，三大运营商先后表示，行程卡服务下线后，将同步删除用户行程相关数据。但更确切地说，南都隐私护卫队的报道如此解释，由于位置信息是通过基站计算出来的，这些数据其实一直都在产生，本就存在于运营商的数据库内，只是这次为了提供行程卡服务，才被针对性地整理出来。
哦，那便值得一提，小程序关停前，通信行程卡显示为“暂停服务”，而非永久下线。
另一个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借用网友的话：三年防疫过去了，疫情正式开始了。各国数据也能看出，随着防疫限制的取消，免疫逃逸更强的奥密克戎毒株大流行，许多地区都在今年出现了死亡人数远超前两年的情况。
疫苗接种、医疗资源这些核心要素之外，技术是不是有可能做得更好？技术手段是否可能剥离去国家意识形态的层面，以公共卫生的角度去服务于疫情防控？
许可举例，同样是政府与企业合作，在欧洲，欧盟委员会与多家电信运营商达成合作，通过运营商提供的匿名元数据，了解人口的流动模式。一方面，这些数据有助于判断不同干预措施的有效性；帮助定位更弱势的群体，以提供资源的倾斜；同时，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对病毒传播进行追踪、建模和预测，尤其是针对二次爆发的预测，以实时进行政策的调整。
这些对于中国来说同样也是必要的。从减缓传播的角度看，早期，强力的封控的确卓有成效。它让中国处于一个与别的国家不同的时间表上，在原始毒株与 Delta 毒株的流行阶段并未经历大范围的感染和死亡。但面对不可能根除的病毒，回归正常生活之前，中国必然要经历数轮大规模的爆发——生活在北上广等城市的朋友们已经身处其中了。
如果说，防疫工具同时拥有防治和管控的逻辑，如今管控逻辑消失，工具应声下线，留下的却是一个信息空洞。并没有出现一个明确的新思路，来拉平感染曲线，帮助整个社会更平稳地过渡到“后疫情时代”。最显见的一点是，“新十条”颁布后，感染大面积铺开，北京每日公布的疫情数据却完全没有体现出这种变化，反而迅速下跌。
通过《晚点 LatePost》的梳理能发现，自去年下半年起，全世界各国就陆陆续续启动了与病毒共存的方案，但这些方案往往不是一步到位的，而一直在不断判断趋势、调整政策。其中，新加坡足足用了一年，历经四个阶段，才进入大范围的放开。这个谨慎的步调下，它的超额死亡数得以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
科技/技术
到底什么是端到端加密？最新的 iOS 16.2、iPadOS 16.2 和 macOS 13.1 系统更新中，苹果推出了一个人们期待已久的功能，iCloud 高级数据保护。一旦启用，你将可以对自己的照片、云盘、备忘录等各项备份数据进行端对端加密保护（iCloud 邮件、通讯录、日历、共享文件除外）。
这有多安全？简单来说，连苹果都无法访问你的数据。这样一来，即使苹果遭到黑客攻击，或是遭遇执法部门的强制调取（只是去年，苹果就收到数千个来自美国政府的此类请求），这些数据也不会落到他人手中。
端对端加密（E2EE）是基于密码学。可以理解为，它先将你的信息打乱，变得无法被识别，再发送出去；抵达指定接收方的手里后，通过特定的密钥，才能解密出原始信息。因此，传输或储存过程中发生任何泄露，也只会泄露一堆乱七八糟、无可识别的东西。
当下，随着政府越来越多地获取公民数据，加密通讯正变得愈发有吸引力。12 月初，谷歌也宣布，将对安卓消息应用 Messages 的群聊内测 E2EE 功能。此前，它已经对私聊启动了这项服务。
执法与隐私之间的天平正在重新校准。系统更新的同时，苹果宣布停止一款软件的开发计划。这款软件通过扫描用户 iCloud 内图片的哈希值，匹配识别是否存在针对儿童的性虐待内容。尽管目的是出于儿童保护，它很快就招致隐私安全人员的指责，担忧这项技术会被执法部门滥用。
什么是 ChatGPT？如果你这样问它，它会回答：我是一个由 OpenAI 训练的大型语言模型，我能够跟用户进行自然语言对话，回答他们的问题并提供信息和解释。
自然语言，就是人的语言——你可以用平日正常交谈的方式，与这个聊天机器人对话，它也会十分自然地回应，很少出现“我好像不太明白”的情况（说的就是你，Siri）。但 ChatGPT 最让人吃惊的点在于，它很擅长处理具体任务，比如编故事、写文案、列教程、码代码……而且还免费公开，这让它显得比 GPT-3 亲民多了，一下子成为互联网在过去两周中最爱的玩具。
但一旦聊得深入，ChatGPT 的缺点也非常突出。它的回答往往重复冗余，充满废话，像一个只会三段式作文的学生。要命的是，由于表达自然人性，当提供的内容有错误时，也更难被发现。“ChatGPT 和它背后的技术，与其说是有说服力的写作，不如说是高超的扯淡技巧。”《大西洋月刊》评论道。
高超的扯淡技巧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AI 却已经精通。不久前，Meta 也发布了一项进展，其开发的模型 CICERO（西塞罗）在战略棋盘游戏《外交》中表现优异，平均得分是人类玩家的两倍多。与国际象棋等“传统 AI 优势项目”不同，《外交》要求玩家表现出同理心，与人谈判、布设谎言、说服对方，并建立信任。能完成这样一系列复杂的博弈，迷惑人类显然不成问题。
更危险的是，这种扯淡往往包裹在一种自信满满和尽是客观之下。关于这点，李如一有个很棒的延伸应用：下次再有人说我只谈事实，大家可以自己形成观点，你就知道她只是一个劣质大型语言训练模型，不必继续交流。
核，聚变了？12 月 13 日，美国能源部宣布了一项历史性的进展，劳伦斯·利弗莫尔实验室的“国家点火装置”有史以来第一次成功制造了一种可控核聚变。胜利的标志是，实验产生的能量超过了驱动能量，实现了能量正增长。
当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原子融合为一个更大的原子时，核聚变就发生了，同时释放大量的能量。这种反应持续在太阳的内部发生，为地球上的所有生灵提供生命的能量。因此，核聚变也被称为“小太阳”，能源领域的“圣杯”。
全面转向清洁能源的过程中，稳定高效的核能显得十分重要。核电站内发生的核裂变，能产生大量热能，但也同样会产生核废料污染。核聚变则没有这个缺点，因而被寄予厚望。但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实验产生的能源只够烧开几壶水，距离真正使用核聚变能源，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且如 MIT Tech Review 指出，“国家点火装置”使用的激光设备，目标并非追求人人可用的清洁核能，且过于昂贵难以普及；如今最接近商业化的能源路径是一种名为托卡马克的核聚变反应装置。这种长得像甜甜圈一样的设备在中国就有一个，位于安徽合肥的科学岛。
愤怒抗议下，旧金山撤回“杀人机器人”。11 月底，旧金山政府的一个 11 人委员会投票决定，允许机器人携带爆炸物，并在“公众或官员生命受威胁，且无任何其他武力手段可行”的情况下，杀人。决议即刻引发强烈抵制，在一封由 44 个社区团体签署的抗议信中，批评人士表示，该政策将“毫无必要地危及生命”。这也进一步激化了针对美国警方过度执法，过失杀人的指责。
这项技术并非没有先例。 2016 年在达拉斯，警方曾使用拆弹机器人杀死了一名开枪打死 5 名警察的人。随着自动化、遥感技术持续进步，这种使用愈发让人担忧。10 月的 newsletter 中提到，波士顿动力公司在内的六家全球最大的机器人公司发布公开信，承诺不建造、授权、支持或允许将武器附加到自己的机器人上。
12 月 6 日，旧金山监事会撤回一周前的决定，投票（暂时）禁止杀人机器人的使用。
苹果预计将更多的生产线转移出中国。WSJ 报道，苹果正积极地在亚洲其他地方，尤其是印度和越南，落地生产组装，减少对以富士康为首的制造厂商的依赖。数十年来，苹果和中国一直保持着紧密的合作关系。“在某些方面，苹果既是一家美国公司，也是一家中国公司。”康奈尔大学教授 Eli Friedman 表示。
但这种关系正在发生震动。11 月初，苹果发布了一个罕见的延迟出货的通告，原因是其位于郑州的组装工厂产能大幅下降——新冠爆发之前，这里的工厂生产了 85% 的 iPhone Pro。重组生产链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需要完善的零部件供应商、像城市一样的大型工厂，以及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因此这个变化并不会立刻发生，但讨论已经发生，Loup Ventures 的分析师认为，“五年内，35% 的 iPhone 将在印度生产。”
Adobe 将开始销售 AI 画作。Axios 报道，Adobe 宣布旗下照片服务 Adobe Stock 将允许艺术家提交并出售 AI 生成的图像。上传有一定的条件限制，艺术家必须拥有这张图像的版权，必须作为绘画而非照片提交（有一些 AI 非常善于生成高度接近相片的写实图像），以及需要打上“AI 生成”的标签。
但实际上，只是第一个条件就足够让整个艺术圈大吵一架。市面上的主流 AI 绘图平台目前都尚未完全公布自己的训练集，大量作品被抓取时，尚未经过作者的同意，版权归属仍是一个争议重重的话题。今年九月，盖蒂（Getty）图片社就表示，出于对版权问题的担忧，它将不会接受人工智能生成的图像。
环境/气候
死海正在消亡。对于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游客，死海就是一个充满盐分的大浴缸。如今，这片水域正在消失。水位以每年近 4 英尺的速度下降，比起半个世纪前，它的面积减少了三分之一。干涸的区域出现地表下陷，道路开裂，曾经的海滩和停车场变得凹凸不平。
造成这一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对水资源的不断汲取。长久以来，死海周边的各国，以色列、约旦和叙利亚都依赖于原本应流入死海的淡水资源；同时，一部分公司会蒸发死海水，以获取其中丰富的矿物质资源；旅游活动也在加快水分的蒸发；气候变化带来间接影响，越来越少的降水难以带来供应和补充。死海正在死去，我们的有生之年，它的景观将不复从前。
六月，以色列环境保护部发布了拯救死海的提案。解决方案之一是修建一条运河，用红海的淡化海水来补充死海；另一个建议是增加约旦河的流量，以帮助补充死海。这都非常昂贵，因而有提议认为，应让矿业公司支付湖泊的修复费用。
研究人员从格陵兰岛提取出已知最古老的 DNA。这项历史性发现发表在《自然》杂志上：格陵兰岛最北端的永久冻土层中，发现了埋藏在粘土和石英沉积物中，来自 200 万年前的 DNA。
研究揭示了冰川的变化。这些微小的基因片段显示，这里曾是许多动植物和微生物的古老家园，其数量比现在多得多。茂盛的植被中，奔走着野兔、旅鼠，甚至还有驯鹿、乳齿象。那时的气候也更加温暖，平均气温比现在高 11 到 19 摄氏度。有科学家认为，由于这些植物和动物在气候剧烈变化的时期幸存了下来，它们的 DNA 可以提供一个“基因路线图”，帮助我们适应当前的变暖。
法国将限制短途航班以增加高速火车使用率。这意味着，短于 2.5 小时的航班将被禁止，除非出发和目的地之间不存在可行的铁路线路。航空业是碳排放的重点行业。而且由于起飞比巡航消耗更多的燃料，飞行时间短且常常载量更小的短途航班、私人飞机就显得更为低效。根据最近的航空数据，法国拥有欧洲最多的私人飞机。
这项政策是法国 2021 年颁布的《气候法》的一部分，近日获得 EU 批准，并将于不久的将来正式投入实施。此外，法国政府还推出了“自行车计划”（Le Plan Vélo），鼓励公民用电动单车取代汽车，并向低排放区的低收入家庭提供最多 4000 欧元的补贴。
微塑料很危险，而且它可能让别的污染物变得更加危险。此前的一些研究已经发现，重金属很容易附着在微塑料上。这种附着，除了会被生物吸入，造成潜在的身体伤害，是否还存在进一步的危险呢？
ACS（美国化学学会）的《环境科学与技术快报》上发表的一份新报告发现，当附着在微塑料上时，某些金属会与其发生作用，产生化学性质的改变。比如铬 (Cr) ，在微塑料表面时，它可能呈现不同的氧化状态，变得更具毒性，进一步污染其所在的环境。
埋葬死去的树木，让它不要进入大气。这是一种最新的碳清除技术，开发这项技术的创业公司近日从盖茨基金会在内的投资人手中，筹集了大约 660 万美金，来研究和实施这个项目。
虽说是新技术，原理却格外简单，可操作性是它的一大优势。整个碳循环中，树木都扮演着非常积极的角色。活着的时候，它们通过光合作用吸收大量的二氧化碳；死去后，又会通过腐烂的过程将这些碳释放出来。研究人员希望，通过生物质掩埋，防止这部分温室气体再次进入循环，来减少整个大气中的碳含量。
随着北极暖化，河狸穿越苔原，向北行进。它们一路走，一路筑坝，造成小小的河水截断，并在形成的小池塘中栖息。它们的足迹很容易测量：2002 年，科策布附近的冻土地带还只有两座河狸大坝，到 2019 年已经有了 98 座。
这是气候变化带来不确定性的又一典型案例。这种行为虽然听起来很有趣，科学家们担心，河狸的大批迁移将深刻地改变北极原本的生态。就像人类修筑的水坝一样，截断可能会改变水位的高度和溪流的流向，鱼类的溯游会收到干扰；与此同时，这些截断形成的池塘深度更深，冬季可能不会完全冻结，这将带来周边冻土层的融化，进一步加剧气候变暖。
题图来自 Claudio Schwarz on Unspla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