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我们在她家地下室,并排躺在发霉的毯子上。她的家长在楼上;我们跟他们说我们在看《侏罗纪公园》。“我当爸爸,你当妈妈。”她说。我拉起我的衬衣,她拉起她的,然后我们就这样盯着彼此。我的心脏在我的肚脐底下奔腾乱跳,但我担心我的监护人和她的家长会发现我们在干吗。我到现在始终没看过《侏罗纪公园》。我想之后大概也没机会了。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们三人是朋友。我们在我房间喝偷来的小冰柜里的酒,就躺在我那张大床上。我们笑呀聊呀,把酒瓶传来传去。“我之所以喜欢你,”她说,“就是喜欢你的反应。你对任何事的反应都很有意思。好像对什么都很热情。”他同意地点点头。她把脸埋入我的脖子,然后对着我的肌肤说:“就像这样。”我笑了,我很紧张,也很兴奋。我感觉自己像把吉他,有人跑来拧了调音旋钮,让我的弦紧了起来。她的睫毛不停拍打我的皮肤,对着我的耳朵吞吐气息。我呻吟、扭动,有整整一分钟都在高潮边缘盘旋,但其实没有人抚摸我那里,就连我自己也没有。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其中一人是我男友。他的家长出城去了,所以我们在他家办了场派对。我们喝加了柠檬汁的伏特加,他鼓励我和他朋友的女友温存一下。我们迟疑地吻了彼此,然后就没了。男孩们也温存起来,我们就这样望着他们好长一段时间,感觉无聊,但又醉得站不起来。我们在客房睡着了。等我醒来,膀胱已经满得像枚握紧的拳头。我踱步到门厅,发现有人把伏特加和柠檬水撞到地上。我试图清理干净。这种混合液把大理石地板的涂层一条条溶掉,裸露出本体。几个星期后,我男友的母亲在床后面发现我的内裤,拿给他,而且是她已经洗过了的,此外什么话也没说。奇怪的是,我怀念那种干净衣服散发出的花朵般的化学香气。而此时此刻,我只能想到衣物柔顺剂。
一个男人。很瘦,高个子。整个人瘦得能看出骨盆的形状,而我因此莫名觉得性感。灰眼睛。挖苦人的微笑。我认识他近一年,从去年十月在一场万圣节派对遇见彼此开始。(我没打扮;他打扮成太空英雌[1]。)我们在他的公寓喝酒。他很紧张,说要替我按摩。我很紧张,就答应了。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搓揉我的背部,然后说:“我的手开始累了。”我说:“噢。”然后转身面对他。他吻我,他的脸上都是刺刺的胡茬。他闻起来有酵母的味道,还有昂贵古龙水的前调。他躺在我身上,我们温存了一阵子。我体内的一切都在绞扭,快乐地绞扭。他问可不可以碰我的乳房,我抓住他的手直接压覆住我的乳房。我脱掉衬衣,那感觉就像有滴水正沿着我的脊椎往上滑。我意识到这一切要发生了,真的要发生了。我们都脱光衣服。他把保险套滚动着往下套好,整个身体笨拙地移到我身上。那感觉比什么都痛,真没这么痛过。他高潮了,我却没有。他把自己退出来时,保险套上满是鲜血。他把保险套剥下来,丢掉。我体内的一切感觉都在剧烈跳动。我们睡在一张太小的床上。第二天他坚持开车送我回宿舍。回到我房间后,我脱掉衣服,用一条毛巾把自己裹起来。我身上仍有他的味道,仿佛我们还待在一起,而我渴望更多。我感觉很好,像个偶尔会做爱的成年人了,像个真正展开人生的成年人了。我的室友问我感觉如何,然后拥抱了我。
一个男人。是男朋友。不喜欢保险套,问我是否在采取避孕措施,反正还是在最后一刻抽出来了。一团糟。
一个女人。分分合合的那种女朋友。计算机系统结构课上的同学。棕色长发一路披散到屁股。她比我预期的还柔软。我想往下直攻重地,但她太紧张了。我们温存了一下,她把舌头滑入我的嘴巴,之后回家,我在我那间清冷寂静的公寓里自己来了两次。两年之后,我们在我的公司大楼铺了碎石子的顶楼搞了一次。就在我们交缠的身体往下四层楼的地方,在我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前,屏幕上的程序正进行编码。我们完事后,我抬头注意到一名穿着西装的男人,正从隔壁的摩天高楼看着我们,手在长裤里东摸西摸。
一个女人。戴圆眼镜,红发。不记得在哪儿认识的。我们用药嗨了,干了一场,手还在她体内就不小心睡着了。我们在天亮前醒来,走过整座小镇到一家二十四小时餐馆。我们抵达时天空下着小雨,穿凉鞋的脚因凉气而僵麻。我们吃了松饼,把马克杯都喝空了,但要找女服务员来时,却发现她正盯着悬吊在天花板下的电视机,里头播放着最新消息。她咬住嘴唇,手上的咖啡壶都歪了,在麻油毡布上洒下许多棕色小点。我们看着电视,眨眼间主播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单,上面列了正在隔壁州蔓延的病毒的症状,就在北加州。主播重新出现,他反复表示飞机已经停飞,州界已被封锁,病毒似乎已被隔离。服务员终于走过来了,但心不在焉。“你有亲友在那里吗?”我问,她点点头,双眼涌满泪水。我感觉很糟,我什么都不该问的。
一个男人。我在家附近的一个街角的酒吧认识了他。我们在我的床上温存。他闻起来像酸酒,但其实他喝的是伏特加。我们上了床,但他大概有一半时间都软软的。他想下去舔我,但我不想。他生起气来,走了,他摔纱门时太用力,我的香料架还因此从钉钩上脱落,摔到地上。我的狗不停舔着肉豆蔻,我为了替它催吐只好强喂它吃盐。肾上腺素令我整个人静不下来,于是我列了一张生命中出现过的动物清单——七个,包括我的两条泰国斗鱼,不过它们在我九岁时于一周内相继死去——另外还列出越南河粉需要用的香料清单。丁香、肉桂、八角、芫荽、姜、小豆蔻荚。
一个男人。比我矮六英寸。我向他解释,我原本任职的网站生意急剧变差,因为流行病蔓延时没人想要风格奇诡的照片,所以我在那天早上被解雇了。他请我吃了晚餐。我们在他车上搞了起来,因为他有室友,而我当时无法待在自己屋内;他把手滑入我的胸罩,他的手完美无缺,天杀的完美,我们就这样陷在空间过小的后座里。我两个月来第一次高潮了。隔天我打电话找他,留了语音信息,说我过得很愉快,希望有机会再见面,但他始终没回电。
一个男人。以某种粗活为生,我记不得是哪种粗活,不过记得他背上有条蟒蛇的刺青,底下还有一句拼写有问题的拉丁语。他很强壮,可以把我抱起来压在墙上,就这么直接上我,那是我这辈子最刺激的感官体验了。我们还因此弄坏了几个画框。他的双手万能,我则用指甲在他背上刮擦,他问我是否会为了他抵达高潮,我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会为你抵达高潮,就是这样,我会。”
一个女人。金发,说话急促,是个朋友的朋友。我们结婚了。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确定,自己究竟是真的想跟她在一起,还是因为害怕身边世界正相继发生的一切。不到一年时间,我们的婚姻就吹了。我们对彼此吼叫的时间比做爱还多,甚至比说话的时间还多。某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我因此泪流满面。之后,她问我要不要来干一下,然后在我回答前脱光衣服。我真想把她推出窗外。我们做爱,然后我开始哭。结束后她去冲澡,我打包了行李,开着自己的车离开。
一个男人。那是我离婚六个月之后的事,当时我还处于离婚后的混乱苦恼中。然后在他家族中最后幸存的成员葬礼上认识了他,我很忧伤,他也很忧伤。我们先是在一座空屋中做爱,那座屋子本来属于他的哥哥、哥哥的妻子和小孩,但他们全死了。我们在每个房间里都干,包括走廊。在走廊时,我无法直接躺在硬木地板上让骨盆弯折起来,所以在光秃秃的毛巾柜前为他打手枪。在主卧房时,我骑在他身上看着自己在化妆镜面上的倒影,灯没开,我们的肌肤因为月光而闪现银光,而他在进入我时说:“抱歉,抱歉。”他一个星期后死了,是自我了结。我搬出这座城市,往北方去。
一个男人。又是灰眼睛。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他问我过得如何,我跟他说了一部分,隐瞒了一部分。我不想在拿走我处女之身的人面前哭。不知怎的感觉就是不对。他问我失去了多少亲友,我说:“我的母亲,大学时的室友。”我没提到是我发现母亲的尸体的,也没提到之后三天,好几位紧张的医生都在检查我的眼睛,想知道是否出现了早期病征,更没提到我曾试图逃离隔离检疫区。“我之前认识你时,”他说,“你真是天杀的年轻。”他的身体很熟悉,但也很陌生。他的技巧变好了,我的技巧也变好了。当他从我体内拔出时,我几乎以为会看到血,但当然一点也没有。在我们分别的这些年中,他变得更俊美了,也更体贴了。我很惊讶自己竟然在浴室的洗手台前哭了起来。我让水龙头的水不停流着,免得他听见。
一个女人。深褐色头发。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前雇员。我和她在社区大会中认识,会上他们教导我们储备物资的方法,以及如果病毒越过防火线而来,我们该怎么应对爆发的疫情。我结婚后就没碰过妻子以外的女人,但当她把衬衣掀开时,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渴望乳房、湿润的感觉和柔软的嘴唇。她渴望被老二进入,我照做了。完事后,她沿着保险套留下的凹痕抚摸我,然后向我坦承,其实从没有人幸运地制造出疫苗。“不过,那天杀的玩意儿只会通过肢体接触传播,”她说,“只要人们彼此离得远远的——”她沉默下来。她在我身边蜷曲着身体,我们逐渐睡去。我醒来时,她正在玩假阳具,而我假装自己还在睡。
一个男人。他在我家厨房为我做晚餐。菜园里剩的蔬菜不多了,但他尽力了。他试着用汤匙喂我,但我直接把汤匙柄接过来。食物尝起来不算太差。那个礼拜已经停电第四次,所以我就着烛光吃饭。我痛恨这种偶然促成的浪漫气氛。他在我们搞上时摸着我的脸,说我很美,而我稍微摆摆头甩掉了他的手。当他第二次这么做时,我把手放在他的下巴侧边,叫他闭嘴。他立刻高潮了。他打来的电话我都没回。当收音机传来病毒不知怎的传到内布拉斯加的消息时,我意识到自己得往东移动,所以这么做了。我丢下菜园、丢下那片我埋葬了狗的空地,也丢下松木桌,我曾在桌上焦虑地列过许多清单——比如英文中以 “m” 开头的树:枫树、银叶合欢、桃花心树、桑树、木兰、山梨、红树林、桃金娘树;比如我住过的州:艾奥瓦、印第安纳、宾夕法尼亚、弗吉尼亚和纽约——在软木桌面上印刻下一大堆难以判读的字母凹痕。我带了我的存款,租了一栋靠海的别墅。几个月后,住在堪萨斯州的房东不再存入我支付给他的支票。
两个女人。她们是从西部的州逃来的难民,车子一直开啊开,结果在距离我别墅一英里处抛锚了。她们来敲我的门,在我家待了两星期,其间我们一直想把车修好,希望它能跑起来。某天晚上我们喝了酒,聊起隔离检疫。发电机必须有人手动启动,其中一人自告奋勇去了。另一人坐在我隔壁,将手沿着我的腿往上滑。结果我们一边亲吻一边各自用手解决。发电机启动了,电力恢复。另一个女人回来了,然后我们三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我想要她们留下来,但她们说要继续往加拿大去,有传言说那里比较安全。她们提议我一起去,但我开玩笑地说要为美国坚守这座堡垒。“我们现在在哪个州?”其中一个人问,我答:“缅因。”她们轮流吻了我的额头,封我为缅因的守护者。她们离开之后,我只偶尔开启发电机,大多时间宁愿待在黑暗里,就这样点着蜡烛。这栋别墅的前屋主拥有满满一整柜蜡烛。
一个男人。是联邦国民兵。他第一次出现在门口时,我以为是来要求我撤离,结果发现他是逃兵。我给他提供了能睡一晚的地方,他向我道谢。结果我被一把抵在喉头的刀子吓醒,他一只手就放在我的乳房上。我告诉他,我现在躺成这样没办法跟他发生关系。他让我站起来,我把他推进书柜,他一撞就昏过去了。我把他拖到沙滩上,再推进浪花中。他醒来,嘴中不停吐出沙子。我拿刀指着他,要他往前走,一直走,敢回头看一眼就宰了他。他照做了,我就这样盯着他,直到他成为细长海岸边的一个暗色小点,接着消失。他是我那年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一个女人。她是个宗教领袖,后面拖着一队五十人的信徒,所有人都身穿白衣。我要求他们在我的住处附近等了整整三天,逐一确认他们的眼睛没问题后,才允许他们待下。他们在别墅各处扎营,包括草坪和沙滩。那名领袖说他们自己就有物资,只需要有个地方睡觉。她穿的袍子让她看来像名巫师。夜幕降临。她和我光脚绕着营地走,营火的光线在她脸上刻下许多阴影。我们走到水边,我指向那片黑暗,指向她看不见的一座小岛。她把手滑入我手中。我为她倒了一杯酒——“喝起来有点像月光酒[2]。”我把平底酒杯递给她时这么说——然后我们一起坐在桌边。我可以听见屋外的人们在笑、在演奏音乐,孩子们则在跟海浪嬉戏。这个女人看来累坏了。我此时意识到她其实比外表更年轻,是她的工作让她衰老。她啜饮手中的饮料,尝到酒的味道,扮了张鬼脸。“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她说,“我们曾停下一段时间,在靠近宾夕法尼亚的某地,但就在遇上其他团体时,病毒追上了我们。再次和病毒拉开距离前,我们死了十二个人。”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深吻彼此,我的心脏在我的阴部剧烈跳动。她尝起来就像烟和蜂蜜。这个团队在此地待了四天,直到某天她做了个梦,醒来后说她得到一个征兆,表示他们得继续前进。她邀请我跟他们一起走。我试着想象我跟她一起走的样子,而她的信众会像孩子般跟在我们身后。但我拒绝了。她在我的枕头上留下一份礼物:一只跟我大拇指一样大的白镴兔子。
一个男人。不超过二十岁,有一头松软的棕发。他已经步行了一个月。外表就跟你能想象的一样:怯懦、不抱希望。我们发生关系时,他很恭敬,简直太温和了。等我们洗干净后,我拿了罐头汤喂饱他。他告诉我他是如何一路步行穿过芝加哥,真正意义上地穿越芝加哥,还说人们过了一段时间后,甚至已经懒得清除尸体了。他得再倒满一杯酒才能说下去。“之后,”他说,“我走过一座座城市。”我问他病毒距离这里有多远,他说他也不知道。“这里真的很安静。”他借此转移话题。“没有车流呀,”我解释道,“没有游客。”他哭呀哭个不停,我就这样抱着他,直到他睡着。隔天早上我醒来,他已经不见了。
一个女人。比我大很多岁。在她等待的三天中,她就坐在沙丘上冥想。我检查她的眼睛时,注意到她的眼珠子跟海玻璃一样绿。她太阳穴附近的头发变成灰色了,笑起来的样子仿佛让喜悦沿着我的心梯轻快走下。我们坐在凸窗内,外头照进来的光不算很亮,变亮的过程十分缓慢。她跨坐在我身上,她吻我时,我感觉玻璃外的光景被挤压、扭曲。我们喝了酒,一起沿着沙滩散步,潮湿的沙子环绕她的脚形成浅色圆圈。她谈起自己的孩童时光,谈到少女时期的创伤,比如在她搬到新城市后不得不给她的猫安乐死。我跟她谈起寻找我母亲的事,那道穿越佛蒙特州和新罕布什尔州的危险山径,以及潮汐是如何永不止息,还谈到我前妻。“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就是处不来。”我说。我跟她说了在空屋中的那个男人,说了他是如何尖叫,还有他高潮之后精液是如何在他肚子上闪闪发光,而当时的我几乎可以直接用手将绝望从空气中挖出来。我们回想起各自年轻时代流行的广告歌,包括每次在漫长夏日结束后我都会去的一家意大利冰品连锁店,就为了能在因为热气而昏沉时吃口意式冰淇淋。我不记得上次这般脸带笑意是什么时候。她留了下来。更多难民穿越这栋别墅而去,穿越我们而去,穿越这跨越边境的最后一站;我们喂饱他们,也跟小孩子玩游戏。我们开始松懈。那天我醒来时,气氛已经变了,我意识到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坐在沙发上。她在夜里起床后泡了些茶,但茶杯已经翻倒,地上那摊茶也已冷掉,然后我认出那些症状,那些症状一开始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然后出现在宣传手册里,然后出现在广播节目里,然后又出现在围绕营火边的人们的低语中。她的皮肤因为许多瘀青而变成深紫色,眼白充血泛红,血从斑驳的指甲床中渗出。没时间哀痛了。我在镜中检查了自己的脸,双眼仍然清澈。我查看了我的紧急清单和物资,拿了袋子、帐篷,上了小船,然后划船去了那座小岛。我抵达别墅后,就一直在这座小岛上储存粮食。我喝了水,搭好帐篷,又开始列清单。包括幼儿园开始的所有老师。做过的所有工作。住过的所有家屋。爱过的所有人。所有可能爱过我的人。下星期我就要三十岁了。风把沙子吹入我的口中,吹入我的头发,吹入笔记本中的凹槽,而大海看起来灰而汹涌。在海的另一边,我可以看见那栋别墅,但现在就只是远方岸边的一个斑点。我一直在想自己可以看见病毒在地平线上如同日出般绽放开来。我意识到世界会继续运转,即便世界上一个人也没有。或许只是运转得快一点吧。
[1]太空英雌是根据漫画改编的电影《太空英雌芭芭丽娜》(1968)中的女主人公,她战胜了太空中各类邪恶势力。
[2]美国禁酒令时期,人们偷偷在晚上借着月光酿造、运输的烈酒,通常是威士忌。
本文摘自《派对恐惧症》
[美]卡门·玛丽亚·马查多
叶佳怡 译
世纪文景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21 年 4 月
题图来自 Jr Korpa on Unspla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