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河山传
贾平凹 新书试读
去年
贾平凹《废都》《暂坐》后全新城市题材小说。

《河山传》是贾平凹出版的第 20 部长篇小说,时间跨度为一九七八年到二〇二〇年,交织记述了洗河等农村青年到西安奋斗的历程,和罗山等企业家起落的经历。洗河从秦岭下的农村到西安谋生,结识企业家罗山,做了罗山马仔。罗山与同是企业家的好友兰久奎一起在秦岭脚下建别墅三栋,派洗河去做保安。别墅是他们忙碌工作之外栖息之地,也是官商勾结、藏污纳垢之所,一时底层人士、商界精英、政治掮客、高级官员纷纷登场……贾平凹以两个代表群体的命运来书写国家四十多年的发展历程,生动描绘出大时代背景下的人物群像。

以下经作家出版社授权,节选自第三章《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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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窑经理白庆带着新招的十七名民工去了溪口,罗山在下午就安排办公室周兴智和阴阳先生到彬县石槽沟村。

石槽沟村是老板陈会员的老家,距西安二百里,离县城也三十里。十多年前,陈老板还在县城卖蒸馍,他有一招秘不示人,蒸出的馍用硫黄熏了,馍就特别白,卖得多,攒了一笔钱。后来贷款收购了县上一座镍矿,人都说他是胡整,把钱像石头一样扔到湖里,估计只能听个响声。没料,连续几年镍价疯涨,日进斗金,他摇身成了县里首富。这期间,他常到西安游玩,为了方便,在西安买了一块地,圈起围墙,盖了一座砖混结构的八层楼,设有食堂、客房、歌厅、台球间。当镍矿价格再次跌落,一蹶不振,矿山又发生了一次大的泥石流,他转卖了镍矿,一家人搬到西安,完全成了城里人。以开矿赚来的钱消费,只坐着吃,山也要空。他曾经捣鼓着收废铁炼成铁锭再卖给钢厂,没有做成。而城里的地价也翻了几番,就又打算把八层楼推倒盖高层商品楼。但一是资金不够,还得贷款,二是当初买地是工业用地,若更变为商品房用地,手续难办。还在筹划中,去年自己患了肠癌,而且到了晚期,心劲一下子塌了,什么事都放下来。他一共结过三次婚。第一个农村老婆给生了一儿一女。第二个娶的是西安某幼儿园的教师,也生了一儿一女。第三婚是他的秘书,生了一对龙凤胎。还在外包养了一个卖服装的年轻女子,生了一个儿子。家庭关系复杂,儿女一直不和。他手术后,几经化疗,人虚弱不堪,最操心的是自己死后七个儿女必会为遗产争斗,尤其怕小儿子什么都得不到,就有意在活着时能把这地方连同八层楼出手,钱财由他分配。

市工商银行的邱行长与陈老板熟,邱行长把这信息透露给罗山。罗山去察看了那块地方,虽然面积不大,地段好,若拆掉旧楼,可以盖三栋高层公寓。和陈老板交涉了,陈老板报价要八千万,罗山当然觉得价太高,自己没再闪面,派周兴智隔三岔五去看望,每次都带了人参、灵芝粉、石斛、冬虫夏草。

周兴智给罗山汇报,说陈老板第四次住院化疗了,已松口,价钱由八千万降到七千五百万。罗山说:“人家化疗着,就不要再说价钱。”却派了助理肖光全打听陈老板的前妻、二妻和那卖服装的女子,见到了她们,劝说着能去照看陈老板,不经意地放出陈老板要卖地的心思。又派周兴智请了从甘肃来的一位阴阳先生,在陈老板的家里念咒作法,门口置了石狮,重新摆放家具,又夜里到医院,包了除邪袪病的灵符,让陈老板装在身上。

陈老板的前妻、二妻和卖服装的女子陆续去了医院,在陈老板的病床前哭哭啼啼,出了病房门,现任的妻子就骂前妻、二妻,前妻、二妻和现任妻子又共同骂卖服装的女子。


化疗出院的时候,罗山和周兴智、肖光全、阴阳先生一块儿去医院接陈老板。罗山建议让周兴智陪阴阳先生再能去老家祖坟上禳治禳治,陈老板说:“罗总,兄弟,你咋对我这般好啊!”他行动困难,就叫大儿子带路去石槽沟村。

护送着陈先生出院,病房在住院楼的十六层,乘了电梯下到八层,突然电梯失控,急速往下掉,掉到六层,才停住。所有人都吓得脸色煞白。罗山却想,莫名其妙,怎么电梯就失控了,又怎么失控了两层恢复了正常,由八降到六,这是价钱能谈到六千万吗?罗山没有说话。

周兴智他们去石槽沟村了两天,第三天回来,先去见了陈老板,从陈老板家出来又到公司,给罗山说:“那地方真苦焦,山上草木不长,能出个陈老板都是奇迹。”罗山说:“山上草木不长却有镍矿么!他家祖坟上有问题?”周兴智说:“坟顶上是长了一蓬酸枣刺,坟左侧一个老鼠洞,都处理了,烧了纸,念了咒。刚才见了陈老板,他又是作揖又是流泪,揖是给阴阳先生作的,泪是感激你的,自动说那价钱不说七千五百万了,就算七千万吧。”罗山说:“咱不急。”周兴智说:“这降了一千万啦,我看他病越来越重了。”罗山说:“他要和你谈,咱心目中是六千万,但你从五千万起价。”

周兴智去石槽沟村还带了媳妇,媳妇没去过山村,在旁边说道着那里农家饭好吃,买了两个粽子给了罗山。罗山说:“柜子里有几个包包,都是名牌的,你给你挑一个。”罗山平常爱买些包包、手表之类,高兴了就送朋友,但不高兴了,送了朋友又生气要回来。周兴智媳妇说:“罗总你真送我呀?!”挑了一个,喜欢得不得了。


由八降到六,这是价钱能谈到六千万吗?罗山没有说话。


只过了三天,陈老板给周兴智打电话,周兴智去了,陈老板问七千万行不行,怎么没个回音。周兴智就说那块地方面积小,一般房地产老板是不会买的,罗总之所以肯接手,也只是把那里做货场用,只能出五千万。陈老板说:“这是杀我呀!我要不是害病,八千万谁出手啊!是这样吧,我再降三百万。”周兴智说:“我做一回主,我们再往上涨一千万,你再往下降七百万,咱都诚心把买卖做成,就六千万。”陈老板闷了半天,说:“做买卖我比不了你们呀!六千万就六千万。四千九百万给我开七个存折,一千一百万必须是现金。”

罗山加紧办理了七个存折,每个存折上七百万,再用六个麻袋装了一千一百万现金,提到了陈老板家。陈老板坐在床上看着三个人点钱,点了两个小时。然后把现金锁进柜子里,钥匙就挂在脖子上,突然流下眼泪,说:“从明日起,谁来伺候我一天,我就给五万。花完了还没死,我就喝老鼠药。”


* * *

这天,罗山一觉睡到了中午,起来,给邱行长打电话说晚上请吃饭。

凡是西安城里有了新的餐馆,或是某个餐馆又添了新的菜肴,罗山都会请邱行长去吃一顿。邱行长给人说:“西安城这么多老板,要说美食家呀,还就是罗总!”其实,罗山能发现好餐馆好菜肴,但他自己爱吃的就是面。每每宴请,饭桌上他陪着喝酒,说话,很少动筷子。待到宴毕客人都走了,他便让厨师给他做面,一定要油泼湿,辣子多,盐重醋出头,坐在那里大声吸溜着吃,脖脸通红,头上冒气。

约定好的是下午六点半到银行接人,而三点钟公司的会计阚有余拿来几张报表签字。阚有余业务精通,但为人谨慎,又一直有胃寒病,人总发蔫,说话偷声换气。字签完了,阚有余还不走,罗山说:“还有事?”阚有余说:“我思考来思考去,不知该不该对你说。”罗山说:“说。”阚有余说:“头一季度,除房地产部的两处楼盘还在建着,煤业部、运输队、印刷厂、酒厂的效益非常好,只是塑料制品厂新添了设备,情况应该不错吧,但从去年起,每个季度的收入都差不多持平。我看了厂里的财务表,账面上又看不出什么。”罗山听着,一直闭着眼,听完睁开了,说:“你的意思是?”阚有余说:“我没意思,只是让你知道这事。”罗山闷想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阚有余起身要走,罗山随手拿了桌子上一盒茶叶给阚有余。阚有余不收,罗山说:“拿上!这是红茶,暖胃哩。”阚有余刚要出办公室,周兴智进来,他贴身在门上。周兴智说:“门这么宽的,你倒像粘壁的老鼠!”

周兴智说:“福兴门的酒楼我订好房间了,那里菜有特点,绝对让邱行长吃了忘不掉!按点我去接人?”罗山说:“啥饭还能吃了忘不掉?退了。”周兴智说:“不请了?”罗山说:“吃饭的事你不管,你去人事部把塑料制品厂桂小六副厂长的有关材料拿来放到我办公室桌上。”周兴智有些莫名其妙。

本月十六日下午,罗山到塑料制品厂检查生产状况,桂小六陪着。收购站有人拉了一架子车废塑料管,那人是桂小六的远门亲戚,一口一个哥地叫。过秤的时候,那人偷着踩了捆废塑料管的绳头,罗山看到了,让重新称,先称的二百六十斤变成了二百二十斤。罗山拿胳膊下夹着的小皮包就打桂小六,桂小六说:“我冤。”罗山说:“知道你冤,不打你打谁?”

到了六点半,罗山拿了一筒茶,自己开车到了市工商银行。银行大楼员工都下班了,邱行长还在办公室。一推门,邱行长说:“今日要请我什么?”罗山说:“请你饿一顿!”邱行长说:“哪有请人饿一顿的?你是大老板,我也是大行长!”罗山说:“就是呀,咱们不是一般人么!”邱行长一脸懵懂,罗山说:“我不想我们的关系仅仅是利益交换,交换完了就刀割水洗。往常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去吃什么,你想喝什么了咱们就去喝什么,我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碰着了好吃好喝的,我首先就想到你,想着一定要你也来吃喝。这次你提供信息,并牵线做成生意,我请你吃喝,显得我太利益了吧?之所以请你饿一顿,我是想,我肚子大,血糖血脂血压高,你也肚子大,血糖血脂血压高,咱晚上饿一顿对身体好。我陪你喝茶!”邱行长说:“你个罗山,不请吃倒说得天花乱坠!我就信了你,咱饿一顿。哈哈,这只有你才这么请吃啊!饿一顿,倒比真正吃一顿让我能记住。”罗山说:“也只有你,我才这么请吃啊!泡茶泡茶,这可是顶级老白茶哩。”


我不想我们的关系仅仅是利益交换,交换完了就刀割水洗。


他们就在办公室里烧水,泡茶,一边喝着,一边聊天,还说的是陈老板的事。邱行长说陈老板没文化,从小连名字都没有,村里人只叫是“陈家娃”,在县城卖蒸馍要加入蒸馍协会,发会员证时写了个“陈会员”,从此陈会员就是他的名字。两人笑了笑,又说到陈会员给三个妻子和儿子分了那么多钱,肯定落不好。邱行长说:“他快死了,他一死,怎么骂他也听不见了。”

三个小时后,两人不喝了,说回,就起身离开办公室。进了电梯,邱行长说:“咦,不吃晚饭不感到饥么。”站了半天,电梯没有动,后来发现没有按电梯键钮,邱行长说:“这把它的,没人给咱按呀!”两人又是笑了一回,罗山说:“今晚清静是清静,可惜没人传播请吃的佳话了。”他按了键钮,下到一层。


* * *

到了月初,公司例行召开各部门负责人会,汇报上一月的工作,安排下一月的任务。会议要召开两天。以往开会溪口煤窑经理白庆会带了他的女朋友,地址在东郊的印刷厂厂长康有祥会带了他的女朋友,都是白庆、康有祥在开会,两个女朋友去城里逛商场。这次白庆和康有祥依然带了,运输队的队长马兆先、房地产部的经理罗闻涛也带了,罗山都送给了她们一个名包。助理肖光全问酒业部经理武西康,武西康说才谈了一个,成不成还说不定,就没带。肖光全对塑料制品厂厂长许从阳说:“你还是没谈上呀?”许从阳的母亲脑子有病,许从阳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他母亲没及时抱他去看病,落下面部不停抽搐的后遗症,年龄四十了,婚姻问题一直没解决。许从阳说:“我已经有了。”肖光全说:“哄我吧。”许从阳说:“你也认识的。”从钱包里取出照片。肖光全看了,说:“是咱俩去歌厅见的那个小訾?!”许从阳说:“她人挺好的,早离开了那里,我们已经同居了。这事我只告诉你,你先保密着。”白天开会,早餐午餐在公司灶上吃,晚上肖光全和白庆、康有祥、马兆先去酒吧喝酒,肖光全却把许从阳的事说给了大家,大家谑笑道:“许从阳多精明的人,怎么就找了个小姐?!”

第二天下午,会没开前,白庆、马兆先、康有祥、罗闻涛、武西康、肖光全、许从阳正说说笑笑,马兆先突然说:“许从阳,你不就一紧张脸面抽搐,可你是厂长啊!啥人找不下,你找个小姐?找小姐玩玩就是了,过日子嘛,兄弟我负责给你找个正经人!”许从阳当下变了脸,看着肖光全,说:“你给他们说了?”肖光全说:“纸包不住火么,迟早还能不知道?”许从阳骂道:“× 你娘!你答应给我保密,你嘴是屁眼儿呀?”扑过去就打了肖光全一拳。肖光全还用手摸着下巴拔没刮净的胡子,过来的拳头打在下巴上,下巴就不能动了,也一拳打过去。许从阳顺手抓起了一把椅子,照着肖光全砸,肖光全倒在地上,头上冒血。别的人全都愣住,反应过来,赶紧拉架,许从阳手里的椅子还在抡,抡到谁谁倒。罗闻涛跑出会议室,喊周兴智:“报警,报警,打 110!”罗山从他办公室出来正要去会议室,在过道里说:“报什么警!死人啦?!”罗山进了会议室,一片狼藉,场面混乱,吼了一声:“给我住手!”许从阳不抡椅子了,椅子已经没了腿。他看着罗山,脸抽搐着像触了电,说不出话来。罗闻涛和武西康把肖光全扶起来,肖光全一条胳膊折了,头上四指长的伤口,血流得糊了一只眼睛,手指着嘴。罗闻涛明白,就在地上找,在墙根处找到了一副假牙,吹了吹上面的土,给肖光全安上。肖光全却一翻白眼,又倒在地上。

肖光全被掐人中醒过来后,罗山让办公室的人送去医院。许从阳能说话了,罗山一摆手,又让周兴智把许从阳拉到会议室旁边的厕所去,谁也不上厕所了,把门锁起来。然后看着马兆先半个脸是青的,白庆腿上三个血包,康有祥嘴肿得像猪拱,还在地上找一颗门牙。罗山问:“咋回事?”马兆先说了原由。罗山说:“打他肖光全不亏,打你马兆先、白庆、康有祥也不亏!人活着不是说多难多苦就活不下去,人活着都要脸面,脸面就是尊严,没了尊严让他怎么活?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你们有女朋友了,有老婆了,有情人了,嘲笑奚落人家干啥,瞧不起许从阳啦,看笑话啦,揭人短啦?当年我创业的时候,十几个老板聚餐,有个老板给大家散纸烟,别人都给散了,就是不给我散,我当下把饭桌子掀了,和那个老板结了仇,至今都不见他。许从阳今日手上没刀,有刀就捅死你们!”

下午的会无法再开。罗山给周兴智指示:把肖光全、许从阳的工资、奖金、补贴算一下账,该发的发,一分都不要少,再多发两个月的。去医院告诉肖光全,治伤的钱公司掏,治好了伤就不要再回公司,公司没他这个人了。再去塑料制品厂,提拔副厂长桂小六当厂长。许从阳关着,不给吃,不给喝,明天了让他走人。周兴智说:“罗总,你不生气。”罗山说:“我没生气。”

周兴智去医院向肖光全转达了罗山的指示,肖光全骂了一通资本家,凶恶的资本家!说:“哼,我还不想干了呢,哪里寻不到金主?!”而第二天放许从阳离开公司,许从阳嚷着要见罗山。罗山去见了,许从阳说:“罗总,他们在欺负人,你倒开除我,我可是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给你干事啊!”罗山说:“许从阳!是你打伤了人,我之所以不让报警打 110,打了 110 警察来了,你现在是待在看守所,以肖光全的伤势,判你两年三年都算轻的。你当初来公司在办公室打杂,市上领导来公司视察,你跑着去大门口迎接,肖光全不让你去,嫌你脸抽搐形象不好,我批评了肖光全。你干了两年,我瞧你精明能干,让你去塑料制品厂当厂长。我待你不薄吧?我罗山起根发叶到现在,再难忍的人我可以忍,再难过去的事,我可以让过去,但我不是个傻子,我有我的底线!公司六个部门,用的不是我的家族人,我用的是能干事能干成事的,我心里清亮,知道水清不养鱼,可以允许贪污,如果不贪污,就不会扑着身子干,可贪污得有个尺度!昨天晚上,我把桂小六叫来谈话,谈了整整一夜,你明白了吧?”说完,许从阳坐在了地上,还要说话,罗山转身就走了。


题图来自 Du Bin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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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

著名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代表作品有《秦岭记》《暂坐》《秦腔》《废都》《浮躁》《山本》《古炉》《老生》《高兴》《带灯》《极花》《高老庄》《怀念狼》《白夜》《贾平凹文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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