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旧金山的天气
那是一个多云的下午,一名意大利屠夫向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出售一磅肉,但年纪这么大的老太太买这一磅肉干吗呢?
她太老了,吃不下那么多肉。也许她要用肉喂养蜂群,家里养着的五百只金蜂在等着吃肉,它们的体内填满了蜂蜜。
“你今天要些什么肉?”屠夫说,“我们有挺好的肉糜,挺瘦的。”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太想要肉糜。”
“嗯,瘦肉多。我自己绞的。我在里面放了很多瘦肉。”
“我觉得肉糜不太行。”她说。
“是的,”屠夫说,“今天是买肉糜的好日子。看看外面,现在多云。有些云层里夹着雨。换作是我,我肯定买肉糜。”他说。
“不,”她说,“我不想要肉糜,我觉得等会儿不会下雨。我觉得太阳会出来的,这将是美好的一天,而且我想要一磅肝。”
屠夫呆住了。他不喜欢把肝脏卖给老太太。这件事不知怎的让他非常紧张。他不想再和她说话了。
他不情愿地从一大块红色的肝上切下一磅,用白纸包起来,放进一个棕色的袋子里。对他来说,这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经历。
他收了她的钱,给了找零,然后回到禽肉区,让自己平复一下心情。
老妇人的骨头像船帆一样,飘出去到了街上。她拿着肝脏,仿佛是一场胜利,来到了一个非常陡峭的坡道脚下。
因为她年纪很大,爬上坡对她来说很吃力。她很快就累了,在到达山顶之前,不得不多次停下来休息。
山顶上是老妇人的房子:位于旧金山的一栋高大的房子,从窗子望出去就是海湾,倒映出这个阴天。
她打开钱包,钱包就像一片秋天的小田野。在一棵老苹果树落下的树枝旁,她找到了她的钥匙。
接着她打开了门,它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伙伴。她在门口点点头,走进屋子,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进了一个养满了蜜蜂的房间。
房间里到处都是蜜蜂。椅子上有蜜蜂。她死去的父母的照片上有蜜蜂。窗帘上有蜜蜂。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用的老旧的收音机上有蜜蜂。她的梳子和刷子上有蜜蜂。
蜜蜂飞过来,充满爱意地聚集在她身边。她打开白纸包装,将肝放在一只多云的银盘上,很快就变成了阳光明媚的一天。
02
天堂的野鸟
我宁愿停驻在黑暗的叫喊声中 那太阳拒绝照耀的地方, 天堂的野鸟 也听不见我发牢骚。
- 民歌
没错。孩子们已经抱怨没电视看好几个星期了。图像已经看不清了,约翰·多恩[1]深情描述的死亡正在蔓延到那天晚上播放的任何节目边缘。屏幕上还闪着雪花和竖线,像是喝醉的墓地。
亨利先生是一个简单的美国人,但孩子们对没电视看的忍耐快要达到极限。他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他的工作是确认受保人是否健在。受保人都在文件柜里。办公室的每个人都说他前途无量。
一天,他下班回家,发现他的孩子都在等他。他们直接和他摊牌:要么他买一台新电视机,要么他们去做少年犯。
他们给他看了一张五名少年犯强奸一名老妇人的照片。其中一名少年犯正在用自行车链条抽打她的脑袋。
亨利先生立即同意了孩子们的要求。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们把这张糟糕的照片收起来就行。然后,他的妻子走进来,说了自从孩子出生以来对他说的最客气的话:“快给孩子们买一台新电视机。不买你还是人么?”
第二天,亨利先生就到了弗雷德里克·克罗百货公司,窗户上贴着一个巨大的标牌,写着诗一样的文字:
电视促销。
他走进去,立刻看到了能让孩子们安静下来的视频播放器:它有一块 42 英寸的屏幕,排线内置。一名店员走过来,向他推销:“嗨,你好。”
亨利先生说:“我要买这个。”
“现金还是贷款?”
“贷款。”
“您有我们店的信用卡吗?”店员低头看看亨利先生的脚。“不,您应该没有。”他说。只要告诉我您的名字和地址,您到家时电视机就送到了。”
“我的信用好么?”亨利先生说。
“没什么问题,”店员说,“我们的信贷部门正在等您。”
“哦。”亨利先生说。
店员指了指去信贷部门的路。“他们在等您。”
的确,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在一张桌子旁。她真的很可爱。她像是你在所有香烟广告和电视上看到的所有漂亮女孩的混合体。
哇!亨利先生拿出他的烟,点着了一根。毕竟他可不蠢。
女孩微笑着说:“有什么我能帮您的么?”
“嗯。我想贷款买一台电视机,我想在你们店开一个账户。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三个孩子,计划买一栋房子和一辆汽车。我的信用还不错,”他说,“我目前负债 25000 美元。”
亨利先生以为这个女孩要打电话调查他的信用状况,或者要看看他有没有就 25000 美元的债务撒谎。
她没有。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说。她嗓音的确很甜美。“电视机是你的了,你进去就行。”
她指着一间门很好看的房间。事实上,这门非常别致,是一扇沉重的木门,木头的纹路很漂亮,像地震时的地裂穿过沙漠的日出。纹路里满是亮光。
把手是纯银的。这是一扇亨利先生一直想打开的门。他的手梦见过它的形状,而数百万年的时间已被海水淹没。
门上方有一个标识:
布莱克史密斯[2]。
他打开门,走进去,有个人在等他。那人说:“请脱掉你的鞋子。”
亨利说:“我只想把合同签了。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会按时还款的。”
“别担心,”那人说,“脱下你的鞋子吧。”
亨利先生脱掉了鞋子。
“袜子也是。”
他照做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没有钱买电视机。地板不冷。
“你多高?”那人问。
“五英尺十一英寸。”
那人走到文件柜前,拉出写着“五英尺十一英寸”的抽屉。他拿出一个塑料袋,然后合上抽屉。亨利先生想起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可以讲给那个人听,但随即就忘了。
那人打开袋子,拿出一只巨鸟的影子。他像摊开一条裤子一样,展开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