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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赋格 | 诗歌
保罗·策兰 新书试读
3年前
他大喊把死亡演奏得甜蜜些死亡是一个来自德国的大师

花冠


秋天从我手里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我们敲碎果壳剥出时间,教它奔跑;

时间又赶快回到壳里。


镜子里是星期天,

梦里可以睡觉,

嘴巴讲真话。


我的目光落在我爱人的性上:

我们对望,

我们讲黑暗话,

我们相爱如罂粟和记忆,

我们睡觉如海螺壳里的酒,

如月亮红光里的大海。


我们站在窗前拥抱,人们从街上望我们:

是他们知道的时候了!

是石头决定开花的时候了,

是不安有一颗跳动的心的时候了,

是是时候的时候了。


是时候了。


*这首诗不可避免地会让人想起里尔克的《秋日》。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主要是突出了它们之间的差别:《秋日》开头“是时候了”,变成《花冠》的结尾。另外,如费尔斯蒂纳指出的,经过两次世界大战之后,里尔克《秋日》开头的“主啊”中的“主”消失了。2016 年,策兰的英译者约里斯与三位作家一起讨论《花冠》,主题是:《花冠》首先是一首情诗吗?抑或,它是一首关于梦想从某个窗口向奥地利公众讲真话,讲仇恨的毁灭性后果的真话的诗?情人们讲的黑暗话有多黑暗,抑或那只是他们在黑暗中的爱的呢喃?这些问题也是答案了,至少作为注释来说已经足够。约里斯倾向于认为《花冠》主要是一首爱情诗。这有一部分是因为 2008 年奥地利女诗人英格博格·巴赫曼与策兰的通信出版(巴赫曼生前出版的小说《马琳娜》已经包含一些源自策兰诗歌的暗示),为策兰某些早期诗的解释提供了新角度。巴赫曼在一封信中对母亲说:“超现实主义诗人保罗·策兰……和我恋爱了……我的房间眼下成了罂粟田,因为他用这种花淹没我。”策兰致巴赫曼:“……也许是因为我希望当我放置罂粟的时候,那里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在场,很多很多的罂粟,还有记忆,同样多的记忆,两大束发光的鲜花摆在你生日的桌面上。”诗的标题“Corona”有花冠、树冠、日冕、月华和其他星辰之冕等等意思。罂粟表示遗忘,与记忆相反;“冠”还可以解释为耶稣的荆棘冠,那是受难,同时也表示一个新时代的降临。


死亡赋格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傍晚喝

我们中午早晨喝我们夜里喝

我们喝我们喝

我们在空中挖一个坟墓那里我们躺着不拥挤

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他玩蛇他写

他黄昏时写信回德国你的金发玛格丽特

他写罢走出门群星闪耀他吹口哨唤来他那群狼狗

他吹口哨唤来他的犹太人让他们在地上挖一个坟墓

他命令我们演奏跳舞曲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夜里喝你

我们早晨中午喝你我们傍晚喝你

我们喝我们喝

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他玩蛇他写

他黄昏时写信回德国你的金发玛格丽特

你的灰发书拉密我们在空中挖一个坟墓那里躺着不拥挤


他大喊挖深些你们这伙你们其他的唱歌演奏

他抓起皮带上的手枪挥舞着他眼睛是蓝的

铲深些你们这伙你们其他的继续演奏舞曲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夜里喝你

我们中午早晨喝你我们傍晚喝你

我们喝我们喝

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你的金发玛格丽特

你的灰发书拉密他玩蛇


他大喊把死亡演奏得甜蜜些死亡是一个来自德国的大师

他大喊把提琴拉得黑暗些你们就可以化作轻烟飘入空中

你们就会有一个云中坟墓那里躺着不拥挤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夜里喝你

我们中午喝你死亡是一个来自德国的大师

我们傍晚喝你早晨喝你我们喝我们喝

死亡是一个来自德国的大师他眼睛是蓝的

他用铅弹打你他枪法又准又狠

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你的金发玛格丽特

他放出他那群狼狗咬我们他给我们一个空中坟墓

他玩蛇做梦死亡是一个来自德国的大师


你的金发玛格丽特

你的灰发书拉密


*关于《死亡赋格》,读者只需知道这是写纳粹集中营的就够了。另外需要稍加注意的是“金发玛格丽特”和“灰发书拉密”(不是灰色的灰而是灰烬的灰)。前者与歌德诗剧、德国民族史诗《浮士德》的人物玛格丽特同名,而写信给她的应该就是德国士兵,他也因此成了与魔鬼打交道的浮士德。这里把德国高级文化的象征与德国野蛮主义的意象结合起来。后者是《圣经·雅歌》里的美丽犹太女子,“书拉密”源自希伯来语“和平”。虽然这首诗相对于策兰的很多诗来说,较容易理解,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其引发的兴趣已超越诗歌、超越文学,甚至超越文化。评论和解读之多称得上汗牛充栋。这里不拟加以援引,让读者有更大的想象空间。但《德国文学百科全书》里乌尔里希·贝尔撰写的一篇关于《死亡赋格》的反应史的文章,却值得介绍一下。贝尔说,《死亡赋格》广泛被编入诗集和被翻译,遮蔽了策兰在后期诗集中发展出来的独特声音所取得的成就。到 20 世纪 50 年代末,策兰便反对《死亡赋格》的正典化,禁止它进一步被重印转发,甚至拒绝公开朗诵它。1958 年,他写了对《死亡赋格》的“翻案诗”《密接和应》。《密接和应》省略而浓缩,更能代表策兰的总体成就,并以抽象语言逆写《死亡赋格》里某些引人入胜的意象,尤其是《死亡赋格》中作为浪漫主义的传统主题之残余而唤起的那种强烈地方感。尽管策兰在后期作品中常常指涉《死亡赋格》中的意象和节奏,但是他坚称这些指涉构成了对《死亡赋格》的“撤回”。晚近的策兰研究试图证明策兰的成就超越《死亡赋格》,并把《死亡赋格》置于策兰的生活和其他作品的脉络中,以及置于大屠杀文学和其他诗学传统的脉络中来考察。现在研究者主要把该诗视为对无可饶恕的罪行的一个指控,视为幸存者拒绝被剥夺表达的权利和拒绝向行凶者的语言屈服的一个事例。该诗的修辞维度如今被置于晚近的见解中来观照,这些晚近的见解专注于阐释创伤性的幸存、见证与集体历史之间的关系。随着人们对策兰作为欧洲现代抒情诗传统的最后诗人的地位的兴趣日渐浓厚,《死亡赋格》已不再被视为他唯一的成就,他的作品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老是被简化成战后德国良心的寓言或犹太人苦难的终极表述。但是这种更具细微差别的理解,依然无法阻止人们对《死亡赋格》进行断章取义,导致它在德国文化论述中一再被工具化,包括被用作艺术、音乐的装饰,以及被用于宣称性的公开朗诵,表明德国对其过去的责任的承认和作为德国忏悔的证据。虽然策兰的《死亡赋格》本身就是对阿多诺关于“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这一论断的反驳,但是它未能阻挡文化工业那种能够把艺术所表达的难以治愈的痛苦和丧失转化为平庸和媚俗的力量。话说回来,虽然《死亡赋格》无法阻挡这种陈腐化的趋势,但是它依然为所有文学打开了在面对巨大丧失时坚持说话的可能性。此外,如同策兰曾经宣称“挖一个空中坟墓”这句诗“绝不是借用也不是隐喻”一样,丹尼尔·马吉洛夫和丽莎·西尔弗曼在《历史上对大屠杀的表现》中所描述的关于“黎明的黑牛奶”的争论也值得一提。他们认为,虽然批评家们把“黑牛奶”视为矛盾修辞法并不算错,但是策兰否定这种解释,声称黑牛奶“并非隐喻,并非修辞手段,甚至也不再是矛盾修辞法,而是现实”,这种现实是“由必要性、由心的匮乏凝集的,这种匮乏依然拥有能够感召的心力”。即是说,策兰坚持认为《死亡赋格》并不是一套生动的意象、巧妙的形式设计或富有创造性的文字游戏,不能以“为艺术而艺术”的方式来读,因为它与现实是不可分割的。它是要被感受的,而不是要被赞叹的。


在埃及


你当对那女异邦人的眼睛说:成为水。

你当从那异邦人的眼睛里寻找你知道在水里的人,

你当呼唤她们从水里出来:路得、拿俄米、米利暗①。

你当与那异邦人躺在一起时装饰她们。

你当用那异邦人的云发装饰她们。

你当对路得、米利暗、拿俄米说:

瞧,我和她睡觉!

你当美美地装饰你身边那女异邦人。

你当用为路得、米利暗和拿俄米而哀伤来装饰她。

你当对那异邦人说:

瞧,我曾和她们睡觉!


*路得,女,《圣经》人物;拿俄米,路得婆母;米利暗,《圣经》中的女先知,摩西之姐。


数杏仁


数杏仁,

数那苦得让你清醒的,

把我也数进去:


我寻找你的眼睛,当你望了望而又没人看见你,

我纺那条秘密的线,

那颗你正在想着的露珠沿着线

滑入由找不到心的词语

看守着的水罐。


只有在那里你才完全进入属于你的名字,

双脚才稳定地走向你自己,

钟锤才在你沉默的钟楼里自由地晃荡,

那无意中听到的你领会了,

那死去的也用手臂环绕你了,

于是你们三个漫步穿过黄昏。


把我变苦。

把我当杏仁来数。


*这首诗里的你是谁,甚至我是谁,还有“你领会”和“环绕你”指的是谁,有很多说法和评论,但会给人一种知道得越多越迷惑的感觉。这里只提一提费尔斯蒂纳的两点看法。一是他认为(但有人认为他这个提法很“大胆”)诗中的“你”是诗人的母亲,证据是诗人后来与母亲有关的诗里出现过“杏仁眼的影子”和“死者的杏仁眼”,还有她母亲喜欢在面包和蛋糕里放杏仁。二是《旧约·耶利米书》里这段:“耶和华的话临到我,说:’耶利米,你看见什么?’我说:‘我看见一根杏仁枝。’耶和华对我说:‘你看得不错;因为我要看守我的话,使他实现。’”这里,在希伯来语里,“杏仁”和“看守(留心)”字形相近,读音也相近,被认为是一种双关语(《圣经》对此也有注释)。策兰把杏仁与“保持清醒(警醒)”联系起来,呼应这个双关语。还有下面提到的“词语看守着的水罐”也可能与此有关。另外,耶利米这段话属于小标题“两个异象”所说的异象之一。


用一把会变换的钥匙


用一把会变换的钥匙

你打开那屋子,它里面

飘扬着那未说出的事物的雪。

你选择什么钥匙总是

取决于从你的眼睛或你的嘴巴或你的耳朵

冒出的鲜血。


你变换那钥匙,也就变换那个

可自由地跟雪花一起飘扬的词。

什么雪球将围绕那个词而形成

取决于那拒绝你的风。


示播列


连同我那些随着

在栅栏后哭泣

而变大的石头,


他们把我拖出来

到市场中央,

那个升起

我没有对它宣誓效忠的旗的

地方。


长笛呵,

黑夜的双长笛:

记住维也纳和马德里

那黑暗的

双红。


下你的半旗,

记忆呵。

下半旗,

今天和永远。


心呵:

在这里你也要被认出来,

在这里,在这市场中间。

喊出示播列,喊出它,

向你这异国的家乡:

二月。别让他们通过!


独角兽呵:

你了解这些石头,

你了解这水,

来吧,

我将带领你离开,奔赴

埃斯特雷马杜拉的

声音。


*示播列,意为口令或暗语。《圣经》记载,以法莲人与基列人战争,以法莲人败逃。由于以法莲人无法发出示播列(Shibboleth)中的示(shi)音,总是说成西(si),故基列人以此作为口令来识别并斩杀以法莲人。“我没有对它宣誓效忠的旗”表示诗人在异国。“黑暗的双红”指维也纳和马德里两个被摧毁的进步运动。“二月。别让他们通过!”这两句诗即策兰喊出的示播列。1934 年 2 月,维也纳工人起义被镇压;1936 年 2 月,西班牙人民阵线当选(并得到策兰故乡切尔诺维茨的学生的支持);1939 年 2 月,马德里之役,人们在标语牌上写道:“别让他们通过!”(No Pasaran)。“他们”指法西斯军队。这里的示播列,都涉及进步事业的兴衰。费尔斯蒂纳认为,策兰即使在没有荣誉的异国也要宣告自己是先知。有评论者认为在最后诗节,诗人的求索转向神话领域,坚称独角兽理解这一切。独角兽:德语原文 Einhorn(音译艾恩霍恩),艾恩霍恩是策兰少年时代的密友,他们都支持西班牙共和派的事业。埃斯特雷马杜拉(Estremadura)是邻近西班牙南部的葡萄牙地区,邻近灾难发生地,但也是在边界另一边,可以听到不同的“声音”。另据说有一首古老的西班牙民歌,歌唱孤独寂寞的埃斯特雷马杜拉高原。亦有评论者把 Estremadura 读成邻近葡萄牙边境的西班牙地区埃什特雷马杜拉(Extremadura),那里曾发生佛朗哥主义者发动的大屠杀。


你可以放心地


你可以放心地

用雪来款待我:

每当我阔步穿过夏天

与那棵桑树肩并肩,

它最年轻的叶子

就尖叫。


棉线太阳


棉线太阳们

在暗灰色荒野上空。

一种

树般高的思想

调节成光之高音:在那

人类的彼岸仍有歌

等待被唱。


法兰克福,九月


盲目、长着光之

胡须的隔板墙。

一场金龟子梦

照亮它。


背后,哀诉的屏面,

弗洛伊德的额头展开:


表面被沉默

硬化的泪水

随一句话爆破:

“最后一

次心理

学。”


寒鸦

吃早餐。


喉塞音

歌唱。


*根据多位英译者尤其是波波夫与麦克休的注释,标题指每年九月举行的法兰克福书展;“盲目”(失明)和“光之胡须”曾在《图宾根,一月》中被用于形容荷尔德林;“金龟子”(甲虫):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对金龟子的分析;“弗洛伊德的额头”:弗洛伊德、卡夫卡和策兰的著作出版者都是费舍尔出版社,该出版社展场隔板墙屏面上有弗洛伊德头像;“最后一次心理学”:引自卡夫卡,最早出现于《乡村婚礼的筹备》,这句引语在诗中起到了从弗洛伊德过渡到卡夫卡的作用;“寒鸦”:在捷克语里的发音是“卡夫卡”,不无关系的是,卡夫卡说他的名字在希伯来语里是“Amschel”(阿姆谢尔),而策兰原名“Antschel”(安彻尔);“喉塞音”:德语原文“Kehlkopfverschlusslaut”,被认为即使是德语为母语的读者,读这个词也会喉塞。卡夫卡最后的日子极其痛苦,喉咙被感染堵塞,但他依然歌唱,其最后杰作是《女歌手约瑟芬,或耗子民族》。“寒鸦”这个词在德语里是“dohle”,并非“kavka”(卡夫卡),但“寒鸦”在捷克语里是“kavka”,这也许是“伪寒鸦”的意思。鉴于策兰与德语的复杂关系,也许他也是“伪寒鸦”,也即“伪卡夫卡”,他也在用“喉塞音”歌唱,尤其是他在作品中多次把自己比喻为结结巴巴者。


托特瑙山


金车花,小米草,

从顶上有星骰的水井里

取喝的一口水,


在那个

小屋里,


给这个本子

—我之前它记录了

谁的名字?—

给这个本子写下

那行关于

一个希望的字,希望

一个思想家今天

把心里的

说出来,


森林草地,未平整,

兰花和兰花,单独地,


后来,在车上,粗俗,

明显地,

给我们开车的人,那男人,

也听见了,


高地沼泽

走了一半的

木头径,


潮湿,

非常。


*1966 年 7 月 25 日,策兰趁一次朗诵会之便,由别人开车前往托特瑙山会见海德格尔。策兰在留言簿上写下一行字,然后两人一起到沼泽地里散步。然后策兰前往法兰克福,并于8 月 1 日在法兰克福一家酒店写了这首诗。策兰怀着希望,希望海德格尔作为德国的思想家以及作为与纳粹有纠结的哲学家,能够就“二战”中犹太人的遭遇做出某种道歉。但是希望逐渐变成失望,两人像两枝互不相干的兰花,路也只走了一半。后来在车上,与另一个乘客谈话,“粗俗”应该是指谈话中对策兰与海德格尔会见时海德格尔给他或他们(策兰和车中乘客)留下的印象。诗中“星骰”是指海德格尔的水井的柱子上有一个骰子形的木雕,木雕上刻着一颗星。“小米草”德语字面意思是“慰眼草”,英语的字面意思是“明眼草”或“眼明草”。


本文摘自《死亡赋格:保罗·策兰诗精选》

[德]保罗·策兰

黄灿然 译

雅众文化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1 年 1 月


题图来自 Vojtech Bruzek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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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一本包含小说、非虚构、诗歌、档案等板块的新型文学杂志

保罗·策兰

二战以来影响最大的德语诗人;1952 年,其成名作《死亡赋格》震撼德国;1960 年获德国最高文学奖——毕希纳奖。其作品备受海德格尔、伽达默尔、阿多诺、哈贝马斯等著名哲学家和思想家推崇。著有《罂粟与记忆罂粟与记忆》《语言栅栏》《无人的玫瑰》《棉线太阳》等多部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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