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屏幕上的文字：缅因和马萨诸塞联邦曼纳波特镇，人口数量 28528。
【马萨诸塞湾海岸近郊社区的镜头剪辑。粗缆绳拉着一列火车停进通勤火车站；几家人围着武器商店旁的冰淇淋摊位；一片公房周围围绕着独栋住宅；一场高中橄榄球赛正在上演；人们参加国庆游行；居民在浏览院子里销售的旧货。这些场景由手机拍摄，滤镜和取景显得朴素简单，晃动的摄影画面让人觉得业余。
画面切到结冰的大海以及泥泞的雪地，然后春天来临，漫长的寒冬过后，阳光羞怯柔和，然而孩子们试玩操场设备，发出快乐的喧嚣，没有人会把这听错；开放的连翘和杜鹃仿佛冬天过去后，灰色帆布上竞相绽放的耀眼烟花；窃窃私语的鸟儿、松鼠和臭鼬幼崽尽情地在绿草上沐浴和风。】
英格丽（七十一岁，头发花白，甚至泛着亮光）
事情开始于几周之前……你瞧瞧我，什么都记不住喽——不，不是因为年龄。（笑。）我要把记性差归咎于镇上众多新居民带来的喧嚣。（她转向坐在旁边的外孙女。）你还记得哪一天吗？
佐伊（十六岁，表情紧张，沉默不言，蜷缩身体，仿佛要从这里消失）
我……我不确定。
英格丽
那就看一眼你视频上的日期——就是，最初的那条？（骄傲地面对镜头。）她是首位目击者！晚间新闻播出了她的视频。
佐伊
好吧。（摆弄电话，找出视频。）正好在三周之前，春分那天。
李（四十一岁，镇长）
我告诉大家：把这事办好，你们就保护了孩子的未来，以及孩子的孩子的未来。
你已经读过《波士顿环球报》的头条新闻，看过电视上的报道。接二连三的会议已经成了我的日常：总统、波音公司、联邦能源委员会、西屋公司、龙电网、卡特彼勒公司、海湾之星公司……所有人都想到曼纳波特分一杯羹！这很可能是几十年来最大的热潮。
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等到十亿瓦级别的电厂出现——
英格丽
对，春分那天。
不像有些人描述的那么糟糕。我让罗恩——我的女婿——和佐伊在卧室挂上厚窗帘来隔音，如今我几乎都听不到它们的存在。
佐伊
（深吸一口起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喜欢它们出现在周围。
晚上我把窗户开一条缝，倾听它们的声音。
英格丽
目前我们见到的所有品种都体型很小。（转向佐伊。）不同于你以前常画的那些。
佐伊
（目光从镜头上移开。）
亚历山大（三十五岁，目光如炬）
我希望它们滚开！要么把我关进监狱，要么别指望我忍受——
哈里文（五十三岁，自称为“投资企业家”，头发上别着一个闪烁的 LED 标语：“免费能源不免费”）
没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如何而来、为何而来。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甚至没有人想到点子上。
【晃动的手机视频剪辑：银色鳞片在停泊的船只间闪烁；一条蜿蜒的尾巴消失在茂密的丁香丛中；海边彤云中日出的画面被一声咆哮打断——爬行动物？鸟类？蜥蜴？——调转的镜头勉强捕捉到一对皮膜翅膀——像风筝一样突然从天而降——消失在沙丘背后；惊叫的人群从一块棒球场地四散奔逃，数十只低空飞行的生物一边追逐，一边厉声而鸣——蝙蝠？禽鸟？飞蜥？】
缅因和马萨诸塞联邦曼纳波特镇，龙族数量 7000（估）。
哈里文
【我们位于一间车库，这里仿佛达芬奇的现代工作间，只不过更乱、更脏、更吵，还没有那种古香古色的质感。滚轮和齿轮飞转，传送带辘辘作响，链条咔哒咔哒，曲柄和活塞列着队往复摇晃。】
这些是原型机，所以看起来有点粗糙。不过我向你保证，它们都是基于几个世纪前已经验证过的设计——比如这台，最初由埃蒂安·勒努瓦[1]制造——当然，我做了很多专利性改进，已经造出一些靠煤炭、汽油或天然气驱动的机器——内燃机需要纯酒精驱动的说法是能源集团传播的无耻谎言。假如我能获得资金——
你还在拍摄吗？
算啦，我知道自己听起来什么样，即使你们拍下我所展示的一切，他们也会想办法抹黑我。就不能让公众知道取代龙电垄断的真正选择，是吗？
一个多世纪以前，托马斯·爱迪生和亨利·福特通力合作，让我们陷入了电能这种主导性能源的漩涡，从而夜以继日地用龙息发出更多电能。渐渐地，我们变得依赖那些生物，如今所有的政客都受制于龙电工业巨头，没有任何出路。
不，不，不用担心，我不会挑战龙族绝对安全的正统观念，我不会通过这次采访挑起争端。
那么……如何解释我对能源政策的反对，还不能提……？
这样说吧，人人都明白，空中航线和水中航线都沿着龙的迁徙路线规划，大都市的兴衰取决于那里龙的数量，国家之间无情地相互竞争，以吸引巨兽来推动他们的 GDP。我们谈论大学龙类研究基金和国家战略储备——不过那些话术是为了让我们好受，其实是误导。龙族来去自由，帝国的兴衰取决于那种生物的一念之差，我们却没有希望理解或驯化它们。你听说过《枪炮、细菌与龙》吗？书中提出假设，认为西方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归因于好运气，喷火的龙出现欧洲。东亚在工业革命中落后是因为那里的龙不喷火，而是喷出冷雾和水。直到天津的龙汝元[2]受罗伯特·斯特灵[3]作品的启发，发明了火/雾龙息均可驱动的阴阳引擎，权力向欧洲的转移才停止。即使到了今天，城邦和小国的兴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依赖于龙，而不是文化或政治。
（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想解放沉迷于廉价龙电能源的人类。华约组织因为龙族全部离开而解体，虽然这值得庆祝，但我们怎么知道龙族以后不会因为同样的原因离开马萨诸塞和缅因联邦。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因为我造成的麻烦，人们说我是疯子、傻瓜。
